图31 1987年与衲子先生在怀柔

　　我知其意：一是告诫我不要食古不化，二是鼓励我要自信。1987年我和衲子曾小住怀柔山中，临流清话，从薄暮直至夜深，衲子语及青藤、石涛笔墨，惠我良多。我曾为学生讲《石涛画语录》，讲了很多话，不及他寥寥数语，直道出老涛天机。

　　1988年，欧阳中石先生招首师大第二期书法班，命我到校任教，这讲台一站就是二十多年，在先生的指导下，我讲了楷书、草书、书学导论、书学杂识等课程，教学相长，自己在备课当中、在课堂上、在讲评学生的作业中、在批阅学生的论文时，随时都能汲取到有益的东西。

图32 与欧阳中石先生合影

　　1993年底，应朋友之请，我临摹了二十多种汉碑，准备出版《汉碑全集临本》，请欧阳先生作序，先生序曰：“近中，得见希旸贤棣手临汉碑多种，无论方正奇逸、朴茂古雅、敦厚恬淡、端严肃穆，皆各具其姿，各生特色。既能得其骨格，又能有其神采，诚然学之极深，学之至广，学之亦苦之甚也。”先生的话，是对我的勉励与鞭策。

　　应福岛书道联盟的邀请，我于1990、1996两度去日本讲学。1990年10月我写的一幅隶书联获东京第十七回国际书画展日本外务大臣奖。日本朋友泼辣的书风，淋漓多变的墨法也给了我许多启发。

图33 1996年在日本福岛讲学

　　我最喜欢临《散氏盘》，爱其朴茂雄强。《大丰簋》《大盂鼎》《毛公鼎》等也经常临写。这些铭文醇厚古奥，正如邓以蛰先生所云：“至于钟鼎彝器的款识、铭词，其书法之圆转委婉，结体行次之疏密，虽有优劣，其优者使人见之如仰观满天星斗，精神四射。古人言仓颉造字之初云：‘颉首四目，通于神明，仰观奎星圆曲之势，俯察龟文鸟迹之象，博采众美，合而为字’今以此语形容吾人观看长篇钟鼎铭词如《毛公鼎》、《散氏盘》之感觉，最为恰当。”我写金文，喜欢用羊毫笔。笔画比较苍莽自然，墨的干湿浓淡也易于变化。我写汉魏六朝摩崖也用羊毫，摩崖刻石中，我最爱《瘗鹤铭》，1964年，故宫绘画馆办“善本碑帖展”，有一个宋拓本十分精彩，我多次去看，感觉它笔力雄浑，神采超逸。当时我对着很差的石印本，想着宋拓本的精神，反复临摹，倒也有所得。

　　从六岁习字，至今已逾六十年了，从追求“察之者尚精，拟之者贵似”，逐渐悟到笔墨乃性灵中事；结构疏密源于人的“生命的核心节奏”。周旋了六十多年，知道了只能写自己的字，用自己的声音说话，字是人的精神的凝聚。王羲之雍容而洒脱；颜鲁公忠耿而雄浑；米芾机敏而隽利；他们的字、他们的人格是美的。我们天分或不如他们，但起码要不设计、不修饰、不泥古、不媚俗、不狂野，用笔墨留下真实的自我。